瑰意

有缘就写,为爱发电,坑品这玩意儿,不存在的。

【鸢瑜乔】 与君同 (上)

小乔偶尔会忘记自己原本身处乱世。

 

闺中时光何其安然,入耳无非莺声燕语,触手亦不过翠幕珠帘,起兴时郊野闲游,看老一春的紫藤花。

 

姐姐大乔生得一双巧手,亦有难得的巧思,她琵琶龙首上的紫藤香坠,腕间沾染藤香的流苏串饰,皆是姐姐的手笔。大乔似乎很喜欢将妹妹打扮得妥妥帖帖,而她所能回馈给姐姐的,似乎只有弦上的清音,和笔下的风月。

 

是了,最初的最初,提笔作文不过是为了排遣毫无目的的岁月。与她境况相似的闺秀们,大部分时候被拘在府中后院,极小的一方天地里。偶尔在某个小宴上相聚,所谈亦不过绣线上的经纬,茶点间的乾坤。或有人小声抱怨那背不完的女诫,与家中请来的又一位更加严厉的女师。

 

小乔这时候总显得沉默,外面便有了乔氏的女公子温婉淑静的名声。大乔则轻轻拍拍她的手,继续笑着听女公子们聊时下声名鹊起的江东双璧。

 

女公子们的纨扇将「风流人物」「年少有为」这样的感叹送进了春风之中,高墙之外,那时的她不觉得这与自己会有什么关联。她只是在听到又一位闺中旧识出嫁的消息时心中轻轻揪了一下——她们把臂同游的回忆是在去年还是前日?那已经不再要紧,好友嫁了一位或许连她自己也并不熟识的人,再相见时,该称呼她某某夫人了。

 

再寻常不过的命运,或许她不应该有莫名其妙的感伤。

 

可夜深人静时,即使是琵琶清响亦无法平复她的心曲——那种无来由的不安与烦闷将她搅乱。连着好几天神色恹恹,大乔看不下去,禀告了父亲,带她出门散心。

 

皖城春日风光胜极,彼时尚无战事,端的是一幅安宁景象。姐姐带她去江边,看江水奔流。“沧浪之水清兮”,是她反复在卷轴里圈过的句子,但她无缨可佩,不过是一种奢想。她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,因此侍卫们只是在视线内远远散开,但即便如此,脱鞋濯足之举也是万万不能。天地如此浩大,而她只能活在框中。

 

江滩边开了数不清的野花,藏在长毯般的绿草间,生机无限。大乔采了许多,替她绾在发间,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难得出来一趟,别再皱着眉头啦。往日那些珠翠虽好,却都不如今日这花儿衬你。”她应了声好,露出些微让姐姐放心的笑影。大乔捏了捏她的脸颊,说:“我去安排人打些野食,咱们今天就在江边消磨。这里景色甚好,你不要走远,等我回来。”

 

大乔带着侍女往侍卫们所在的方向去了。她依在案上听了一会儿江声,微风过时,终于也带走了几分愁绪。她这才有兴致取来琵琶,坐在柳枝下的绒毯上,回忆前几日她为几首乐府诗谱的新曲。

 

身后柳枝轻拂,不远处有江水之声相谐。春风吹开她的鬓发,更显她眉目清隽。她拨弦的姿态美丽而专注,也因为专注,渐近的马蹄声也被人忽略。

 

弦上清音本为自愉,却不想引来一场邂逅。曲终时她发间的花被风吹落,她这才注意到姐姐绾进来的是一朵紫云英。她放下琵琶起身想要去捡拾,抬眼时入目却撞进一片淡雅的青白。

 

——那是,男子的袍袖。小乔动作一滞,视线缓缓朝上,瞥到对方迤逦的长发,恰如柔顺的柳枝,而后是细瘦修长的手,骨节分明,很美,看起来很适合抚琴。再往上时,才看清对方分明的五官。

 

她愣了一会儿,没有说话。不是没有见过俊美的男子,她与姐姐都有国色之名,族中兄弟自不乏容貌出挑者。世家的子弟们也有不少各具风姿,但他们的脸她总是看过便忘了,从未留下过什么痕迹。

 

而眼前人……他很有分寸地站在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,没有贸然接近。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,便如玉山临于郊野,分明轩举出尘,看向她时,仍有松风自持的姿态。他身侧白马侍立,背有琴囊,小乔回过神来想——大约是个喜爱乐曲的雅人吧。

 

但她还是打算回避,回身抱了琵琶想去寻姐姐。

 

「女公子请留步。」

 

那人还是出声唤住了她。小乔心中有几分不悦,不知为什么,她很怕这个人同她搭讪,怕他和从前那些浮浪少年没有任何不同。她步子未停,眼中几分恼意实在藏得稚拙,轻易便被人看穿。那青衣抱琴的人端详了会儿她的神色,竟微微笑了一下。他取出琴就地盘膝而坐,随意拨了拨弦,流出的乐音赫然便是她方才弹过的曲子。小乔这才停了步子,向他看过来。

 

他拨弦的动作如同流水行云,琵琶的乐曲用古琴弹出别有一番妙处,小乔不得不承认,她此刻已被他的弦音吸引。分明他只听过一遍,但乐曲的节奏与音调竟丝毫不差,惊讶之余不免心服。何况他只弹了半阙便堪堪止住,并无炫技的意思。

 

“瑜方才听弦入迷了,并非有意冒犯女公子,请勿见怪。”其人致歉的姿态亦很从容。其实他无须解释,小乔心中也无郁气了。一曲弦声足胜万千藻饰,小乔终于朝他颔首福身。然而不过一揖还礼后,她的背影已然渐远,落在抱琴的周瑜眼中,仍然像是受惊的蝴蝶。

 

他还没来得及问那曲子的名字,也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真的只是路过,最重要的是,还没来得及和对方互通姓名。周瑜俯身,拾起那朵她落下的紫云英。这花同她衣裙的颜色很像,他回忆起她拨弦时,花朵在鬓发间轻轻颤动的样子。

 

他把紫云英收进了袍袖之中。

 

不远处有吁声传来,周瑜回身望去,一身红衣轻铠的孙策勒马而至,未及下马便向他道:“不是说好一同进城先拜访乔公吗?你怎么又抱着你的古琴一个人跑江边来了?”他淡笑了一下,“三年居丧足不出户,闷得慌,来透透气。”孙策垂目看了眼他的琴,不禁开口嘲笑:“十五万的琴,万一在马上颠坏了,你不心疼?”周瑜漫声道:“是啊,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聊聊涨薪的事?听说皖城也有一床名琴,价值千金。来了一趟,没有教我空手而归的道理。”孙策干笑了两声,立时把话头岔开:“江边风景确实不错,这风真是吹得人心旷神怡啊。下次该带尚香和仲谋他们一块来,省得府里老是鸡飞狗跳的······”

孙策说得兴起,周瑜摇了摇头,已将琴背好上马,出声打断他:“走吧,再聊下去等到乔府该过午时了。”孙策回过神来,挥鞭赶上,两人在江边并驾齐驱。春风卷过周瑜纷飞的袍角,如同铺开一层黛色的轻烟。

他并不知道这一去,将拨动谁命运的弦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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